扶黎注视着那颗半腐半融的脑袋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。

    仿佛在某几个瞬间，它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。

    是头颅的位置吗？

    不对，他记得，铁棘上几条血液的流向并未发生改变。

    那是，头颅的腐烂程度？

    可看起来，也和刚才一样。

    两种迥乎不同的质地从鼻梁劈开，一半腐肉，一白蜡。

    甚至，连嘴唇勾开的弧度，都和先前所见的别无二致。

    等等，不对劲儿。

    那眼框，是不是不太对？

    自然，眼眶里是没有任何眼珠的。

    里头一片漆黑，犹如深邃暗海。

    四周烛光熠熠，也仅将眼周腐坏的皮肤照亮出来。

    扶黎还记得。

    那时，它旋动着眼眶‘看’他。

    一股浓烈又惊悚的审视感自头顶灌下，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
    浑身僵冷异常，像是沉在冷海里，几乎每动一下，都有溺毙的风险。

    而现在，那种注视感消失了。

    说是消失并不确切。

    扶黎依旧能闻到这里滔天的腥气，腐臭的恶意浮荡在空气中，隐隐变得深浓了几分。

    所以，只有一个解释——

    这颗脑袋，注意到了柳寒锋。

    然后，它‘看’向了他，加剧了柳寒锋的异变。

    可逻辑还是不太通顺。

    论理，他身上藏着关山美酒，对诡物的吸引力几乎叠满。

    却为何，这压迫感极强的诡物，忽然弃了他，锁定柳寒锋？

    难道是因为柳寒锋即将发生异变？

    不太合理，且不提异变源头到底是烛光，或是其他什么…

    单论柳寒锋此人，他不过是一个被小贩诡控制的玩家而已，BOSS如何对他这般感兴趣？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烦躁，线索芜杂又繁多，一条条穿堵在扶黎心底，令他不由地折起眉。

    别急，别急，先静下心好好捋捋。

    忍着急躁的心绪，飞速将柳寒锋此人行径，从头到尾梳理一遍——

    柳寒锋先在城西，因为贪嘴没钱，直接被诡异小贩当成了‘猎物’。

    他投降于小贩，并根据诡物的情报网，至城北‘猎杀’他和圆通。

    随即，柳寒锋被他们反制，就一直跟着他们一起行动……

    唯一不同的是，柳寒锋比他们晚一步进了瓮城。

    嗯…是那时柳寒锋的san值被诡物啃光了，所以守护瓮城的城北小贩，就顺势附身于他？

    是有这个可能，但可能性不太大。

    ——记得，卖水饮的小贩曾无意间透露过，柳寒锋是被其他‘诡’标定的猎物。

    被诡标定了猎物，无法被再次寄生。

    更何况，这些城北小贩诡没有追进来，说明他们本身，就对瓮城里头的东西’有所忌惮。

    将散乱的线索串联起来，附身在柳寒锋身上的诡异就有眉目了！

    是城西小贩诡！

    它不知用了什么方式，一直观测着柳寒锋，觊觎着柳寒锋。

    直至他进入瓮城，被烛火照亮那刻！

    该小贩终于觑到了绝佳良机，立马起兴儿抢夺柳寒锋的身体。

    抢夺从眼睛开始，方式是移位替换。

    他发现了端倪后，立刻将烛光移开。

    但出来一半的诡异，没法重新藏回柳寒锋体内，只能被压制在最初冒出的地方——

    柳寒锋的右手掌心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哎，可是，这样一来，反而更佐证了，柳寒锋本身并无特殊性。

    毕竟，压迫感满级的隐藏Boss，怎么会对一只小贩诡产生兴趣呢？

    扶黎眨了眨眼，脑海中的思绪如乱线般混搅，根本理不清任何线头。

    而他头顶，猩红的血浪凌空遮盖，几乎挡住了它背后交错纵横的铁棘。

    像是凝固的蜡烛一般，那浪高悬停顿着，没半点冲落的迹象。

    扶黎凤眸抬起，视线一寸寸犁过此地。

    将能够注视的地方，一一审视了遍。

    截断的脑袋，模糊的人皮，肢解的躯干。

    它们零散地分布在浪头上，依旧同先前一样，凝滞不动。

    扶黎却从中，敏锐地嗅出一股‘山雨欲来风满楼’的恐怖气息！

    仿佛血浪底下，有什么暗流在奔涌着，呼啸着、等待着。